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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离了“悍马”战车和“阿帕奇”直升机,彼得·阿纳特(Petter Annet)洗净身上的硝烟,告别“世界火药桶”的伊拉克,在中国悄然完成了从战地记者到大学教授的角色转换。
惊蛰天。汕头大学,木棉花正红。
“解甲归田”的彼得·阿纳特,如约来到学院的会客室。他悠闲的便装敞开着,顾自从随身的大布袋里
作为国际著名的战地记者,阿纳特从事采访工作超过半个世纪, 到过150多个国家,其中40多年在越南、伊拉克、阿富汗的战争前线。早在32岁时,他就是普利策奖得主;他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通过电视现场直播海湾战争,因而获得美国电视最高荣誉——艾美奖。他一生采访过无数的风云人物,如萨达姆、本·拉登、卡斯特罗、贝·布托、阿拉法特、卓别林等。1979年,他还随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一起会晤邓小平。可以说,阿纳特的一生,都在采访人家。而今,阿纳特变客为主,成为被采访者,而采访的话题不是战地传奇,《新闻实践》选择的是“横切”:2007年他受聘于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以来,也就是这位七旬老人在晚年启始的新闻教学生涯。
“一朝成为老师,你将受教于你的学生”
彼得·阿纳特告诉《新闻实践》,他在汕头大学适应学院“国际化教育”的办学方向,最初开设的是全校性讲座课《战争与国际政治应用新闻学》,还有小班形式的研讨课“英文新闻采写”,主要面向一二年级的学生。在这个有着“水墨画风景”的学府里,他的生活节奏虽然发生了变化,但体内的生物钟依然如故,还是按照战地记者的“芯片”在运转。
2007年那个酷热的夏天,阿纳特任教才3个月就重访故地,带领8名学生赴越南采访实习。这是国内新闻学院首次举办跨国采访活动。他告诉《新闻实践》:“事件的用处就在于它们能说明道理,给人以教训、启发思维。回想我在越南的日子,那时还没有卫星和即时通信,从战场回来晚上思考白天的活动,我就是这样理解事件的,有时很久才茅塞顿开。在汕头大学教书,我想也是这样。”
从家门到校门的学生,第一次走出国门,张望着陌生的世界。这个“游击采访组”顺着河内、顺化、岘港至胡志明市的路线,进入越南的纵深地带,零距离地回味阿纳特讲座中《从越战到伊战》、《875高地越战启示录》中采访事例。学生的作业,就是沿途采写今昔比较的新闻,发在自己的博客上,阿纳特则是他们的“战地主编”。
在越南之旅中,阿纳特时常唱起音乐剧《国王与我》中安娜给暹罗国王的孩子们上课时唱的《GettingtoKnowYou》:“一朝成为老师,你将受教于你的学生,这虽是古谚却千真万确”。他说:“我要带给学生的主要是我的国际采访经验,特别是多年的战地报道经验。我的生活将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。”
在参观河内军事博物馆时,阿纳特指点着照片和实物给学生讲述战争的历史,不时回忆当时的场景和采访细节,譬如横渡湄公河送新闻稿。在长山国家公墓,埋有1万多名死于战争的越南人。他告诉学生,每次他来越南,都要来这里悼念在战争中死去的人。尽管因为报道战争他赢得很高的荣誉,但是任何一场战争最终受害的都是平民。
2008年,阿纳特主讲选修课《国际冲突报道与非洲研究》,于是又萌生了带领学生赴非洲采访实践的计划。与赴越采访不同的是,提前3个月就在他的公寓里进行周密的采访选题安排:怎样以中国人的视角来看待非洲,激发学生寻找那些国内关心的新闻选题,包括中非贸易、疾病预防、野生动物、教育普及等。
这次非洲之行,阿纳特还给9名学生增加了“难度系数”,就是要在异国现场采访、现场发稿,发给国内的《中国日报》。
刚踏上乌干达的土地,同学们兴奋异常,从机场去宾馆的路上,大家谈笑风生。谁知阿纳特当众泼了一盆冷水:“为什么没有人担心选题如何采访?”此刻,大家这才注意到,车上只有阿纳特和另外一名同学手中拿着笔和本子。这么一“唬”,同学们乖乖地记住了记者的行规: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笔和本,时刻记录点滴信息。
尽管事先设想过遥远的国度会有多大的困难,结果还是遇到了许多料想不到的困难:缺电少水,蚊群侵袭,采访遭扰……但是,从乌干达到加纳,路途颠簸,阿纳特始终走在学生们的最前头,晚上宿营后,他还要修改和讨论学生的所有英文稿件,有时还半夜起来改稿子。很难想象,这个74岁的老人竟然蕴藏着比年轻人更充沛的精力与体力。
在乌干达北部小城古鲁,有位同学拍了Standard银行的照片,结果被警卫押解到后院。阿纳特闻讯直接找到银行经理,指责道:“你们简直是在践踏新闻自由,是非法的!”那经理推说“误会”,立刻放人。然而,阿纳特不依不饶,举起相机“立此存照”,经理慌忙用手遮住了脸……
在非洲之行返程途中,飞机在迪拜起飞不久发现左翼起火,被迫返航。就在学生们惊魂未定的时候,阿纳特安慰之余却是另一番教诲:“要用心去体会和感受险遭空难而滞留的感觉,以后写稿会用得着。”
跨国采访的教学意义何在?阿纳特告诉《新闻实践》:“中国媒体之前依靠新华社来获得国际消息,现在越来越多的媒体记者被派往海外采访,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,也非常有利于院校教育学生如何进行国际化报道。我的任务,是为中国学生解构战地记者是怎样炼成的。我知道怎样带出去,怎样带回来。学院希望用我的经历来教学,学生就该在实习中积累经验。事实上,现在我的学生已经可以做到了。”
“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另一个‘我’”
采访中,彼得·阿纳特对《新闻实践》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:“我是从一个渔民家庭起步走上记者岗位的,说明一个学生也可以从低的起点成为成功的记者。我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,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另一个‘我’。但是,一开始不可能马上成为‘阿纳特’,还需要大学的基础人文教育,需要采编的实习。只有具备充分的技能,才有这样的战地采访机会。”
参加跨国采访,毕竟是经过选拔的少数“尖子”,而对于水平参差不齐的多数学生来说,这就需要从英语新闻的ABC启蒙开始。所以,“七十岁学吹鼓手”的阿纳特,数十年的记者经验到底教给学生什么道理?起初上课,他总是满头大汗,怕自己语速过快,讲解内容过于复杂,担心有些同学听不懂,而他在CNN养成的职业性格,又让他能滔滔不绝地讲几个小时而不用歇息。
有学生告诉他,可以听懂“至少70%”,本该为此宽慰的他却更加不安。为了让学生有一个融会贯通的空间,他从电脑里拷出大量的新闻图片,又从互联网上找了很多。从此每堂讲座,他都要结合课程放映20分钟新闻视频的投影。后来,他又想到一个帮助学生理解的办法:提早印发讲座内容的讲义。
阿纳特秉承的信条是亲历新闻,战地记者的素质让他始终保持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倾听能力。他告诫学生:“从你的大学教育和你的第一份记者工作开始,你就要慢慢去采访和撰写新闻故事,这样才会慢慢进步。”
自然,阿纳特自有一套“准记者”的训练操典。
虽然他以战地记者著称,但他仍然认为,本地新闻对公众利益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地区、国家或国际新闻,在任何层面都可获得事业的满足感。于是,他时常虚构一则家庭纷争、一起马路车祸,或者网上搜寻一些社会新闻,将其新闻要素拆解成为若干个“碎片”,和盘托出,然后由每个学生按照自己的理解、自己的方式来编写“新闻故事”。最后,他“抖”出原稿或者自己撰写的稿子,当作范文分解讲评,使得学生在一次次差异比较中获得采写的要诀。
课余,阿纳特还约请同学外出采访实习。每一次带两名,每一周轮换,采访对象选在大学附近的城乡,事先都有案头准备。到时候,他掏钱雇车,一同驶向那土楼、那茶馆、那古窑、那庙宇、那工厂、那博物馆……
到达现场后,阿纳特便交代:“你们就是记者,这里就是新闻现场,任何人都是你们的采访对象——”
初出茅庐的学生,因胆怯而退却,因率直而遭拒。每每于此,阿纳特就“面授机宜”:不可劈头就说“我想采访你”,而要在不经意的闲聊中获取素材;要在人群中看准可能有价值的采访对象,壮着胆子迎上去。
汕头有座 “妈祖庙”,这位走过150多个国家的战地记者发现了其中的奥秘,便叫学生如此采访:为何它在这里跟“关帝庙”紧挨一起?其中经历了什么缘由?究竟有何背景?两座庙宇分别由谁在掌管……
在更广泛的教学层面上,阿纳特布置的作业,是采写身边的人与事,多多益善,百无禁忌。于是,小贩、门卫、剃头匠……校园内外许多不被关注的“草根”凡人,一个个走到同学们的笔下。
不仅于此,阿纳特还对选材规定了“以小见大”的尺度,必须开掘更有深度的社会背景和新闻价值:从摊贩叫价看到市场需求的变化,从门卫的设置发现秩序规范的构建,从理发室的装修引申时尚流行趋势……
采访习作,阿纳特总要每篇批阅讲评。与众不同的是,他对英语标点和语法的个别瑕疵不太在意,却是“抠”在每篇习作的新闻眼,层层剖析,入情入理。读到称心的作业,他便爽朗地发出笑声,把自己的著作——英文版《我从战场上回来》和中文版《我怎样采访本·拉登》,当作奖品赠予这些用功的学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