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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琪坐在平遥一家古老的客栈里,时不时地大声笑着。前一天晚上,她代表《国家地理》和《华夏地理》的摄影师在广场上给上千名听众展示了她的照片。这名甜美的女性是《国家地理》杂志惟一的女性签约摄影师,她多年奔往海地战乱,她曾与美国印第安人居住了3个月,她曾走遍非洲拍摄黑奴历史,即使是给《国家地理》拍的科学照片,她也尽可能地拍得更人性一点。“摄影,是打开人们心扉的钥匙。”她笑着说。
科学摄影
大脑,也会空荡荡
《记忆》是麦琪·斯泰伯(Maggie Steber)给《国家地理》杂志拍摄的一组故事。想法是《国家地理》的编辑出的,他们知道麦琪的母亲患有失忆症,问她愿不愿以记忆为主题拍一组照片,麦琪非常感兴趣地答应了,她真的拍出了这么抽象主题的照片,而且后来成为了麦琪自己最喜欢的一组图片故事。
其中的一张照片,可能会把人吓一跳。那是两片人的大脑横截面,一片是正常死者的,一片是患了失忆症的死者的大脑,同时摆放在桌上,两者之间的区别一眼就能发现:患了失忆症死者的大脑有一块空洞洞的地方,大约占了一半的面积。
“你没看到这个比较,可能还不会意识到失忆有多可怕,”麦琪说,“记忆的感觉就是当我们还是小女孩时,把所有宝贵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小盒子里,而大脑就是我们的记忆盒子。”
麦琪给加州大学打了20个电话才终于得到拍摄许可,“其他机构都说,我们没有机器来切,我说你直接拿一把菜刀切就行了,我又不是做科学研究,我自己动手切都可以。”她开了个玩笑。事实上,她失忆的母亲是一名研究瘫痪的科学家,从小麦琪就与科学解剖打着交道。“我还是小女孩时,就常常在我母亲的实验室里玩肢体。”她又开玩笑说。
可是一谈到她失忆的母亲,麦琪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。一名曾经的博学的科学家,如今只是每天躺在病床上,呆呆看着窗外,她的大脑也许就和麦琪拍摄的那片大脑一样。
尽管只是科学组照,但麦琪总是能在照片里面尽力地展现人性,比如,一位研究鸟类大脑的孤独的科学家,一张空荡荡的床,古巴移民,她曾经靠游泳偷渡到美国来,但她每天都在面向古巴的同一片海域中游泳,等等。麦琪说,“不同的文化中对于记忆的感受却是一样的。”
文化寻根
竖起黑人的“父辈旗帜”
麦琪获奖无数,对海地战乱的报道让她赢得了Alicia Patterson基金会大奖和Ernst Haas大奖。1999年到2003年,麦琪在《迈阿密先驱报》任摄影部副总编期间,她负责的摄影部获得了1次普利策奖和2次提名。
她拍摄的海地战乱的图片获了大奖之后,一夜之间她的生活全变了,“人们赞赏你:她获奖了,派给她点活吧。但这些照片不是关于我的,是关于那些被拍的人的。”麦琪说,“摄影师得时刻控制自己的‘自我’,否则会很危险。我要求拍摄对象敞开一切,那我自己也必须这样,必须心存感激。”“我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小花生,尽量隐身。”说时,她缩起身来,好像自己真的是一颗花生。“摄影是一把钥匙,我用它打开人们的心扉,宝藏都在里面。”
她曾给《国家地理》杂志拍摄了一组有关非洲黑奴历史的片子,就是拍这组照片时,她惊讶地发现了巴西北部一个州与海地的非洲文化非常接近,原来当时海地的黑奴曾被贩卖到巴西,并保留下了自己的一些传统文化。“被贩卖走的奴隶们都努力地保留下自己的文化,即使是在异地,也时刻提醒自己来自哪儿。”
而在非洲的另一个村庄里,殖民时期,所有的男人都被抓去做黑奴了,留下来的女人和孩子们则一代代地将父辈的耻辱告诉下一代,讲父辈的故事已经成为了这个村落重要的习俗,也通过这种方式,他们告诉下一代,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根。
为了拍黑奴历史的片子,麦琪花了整整8个月的时间准备,走遍了非洲和美洲大陆,她拍下了当初奴隶被葡萄牙人、英国人押送的城堡,也拍下在美国奴隶被关押的监狱。这也是她最喜欢的故事之一,她一方面被悲惨的历史震惊,一方面又不免为当时奴隶保留自身身份的努力而感动。
“有些时候觉得人类太可憎了,有的时候又觉得他们很伟大,是伟大的幸存者,真是爱与恨的感情。”麦琪摇摇头说。
民俗探寻
融入印第安人的世界
“伟大的幸存者”的概念在她接触的北美印第安人中则更为深刻了。北美印第安人常年生活在隔离的保留地里,对外人非常警惕。麦琪得下很大工夫才能让他们敞开心扉,如果说野生动物摄影师们必须花几个月的时间了解动物的习性、栖息地、竞争力等各种信息,并再花几个月的时间等待在不影响动物的情况下拍摄,那么麦琪在拍摄这些原住民时,做的也是同样的工作。她在印第安部落居住了整整3个月,大部分只是在学习,了解他们的文化、民俗、精神。
“美国人对印第安人的了解又少又复杂。甚至,有人以为现在印第安人只存在于博物馆里了。有人认为现在的印第安人还是生活在马背上,戴着羽毛。也有人以为政府现在给他们福利以偿还以前买地的罪恶,是让他们占了便宜。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去了解印第安人的精神。”
她举例说,当美国政府准备花大钱买下黑山,制作著名的四总统雕塑时,政府不断给当地印第安部落施压,要求他们收下买山的钱。可当地部落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笔钱。“黑山是印第安很神圣的山,是他们的精神所在,没有了精神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。他们会觉得收下那笔钱就向卖掉了祖宗一样。”
麦琪与很多印第安部落都接触过,当今社会的印第安人,情况很不一样,有的部落好像一潭死水一样,文化正在慢慢萎缩,有的部落则依旧生机勃勃。有的印第安年轻人,试图通过使用高科技产品融入新社会,有的甚至为了融入白人社会而假扮自己的身份,也有很多的印第安年轻人身陷毒瘾而无法自拔。而一些部落的老年人则尽力用仪式、歌唱、舞蹈等方式把传统传承下来。
麦琪拍的一张照片上,一名印第安年轻人在亲吻马匹,这个简单的动作背后却是极其复杂的背景。这是一个戒毒所,当地的印第安人通过马匹的方式帮助吸毒青年摆脱毒瘾。马匹在印第安文化中几乎具有神一样的地位,当西班牙人进入美洲大陆之后,他们带入了马匹,从此,印第安人可以骑在马上赶牛,生活变得容易多了,他们的精神赋予到了牛马身上。每次杀牛前,他们都会做祈祷,感谢牛用身体养活了人类,而对于马,更是毕恭毕敬。一方面,他们让吸毒的年轻人通过与马接触戒毒;另一方面,马也成了传统的上代与迷惑的下代联系的精神桥梁。
麦琪渐渐融入了一些印第安人的生活。她永远难忘那个夜晚,一户印第安家庭邀请她参加他们的祭祀活动,尽管不能拍照,但那次活动的感受却永远印在了她的身体里。
“一个男人点火,一个男人吹烟,另外一个人奏乐,随着古老的语言,古老的歌唱,所有人都围着火焰跳舞。那个场景美极了,火焰熊熊燃烧着,那可能就是500年前的那团火焰,星空下,烟雾袅袅,那时我们做的已经不只是跳舞祈祷了,我感到非常强烈的感觉,好像祖先就在看着我们,那一刻我太过沉迷了,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。”
采写/本报记者 金煜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